Piece of Daud

仆从们正在甲板和港口忙碌着,距离起航前往诺森德还有一两个小时。

由于刚刚从银松森林逃亡出来不久,这只军队的随行物件并没有准备的太多。克尔苏加德很快地分配好了工作,便让一切条不紊地运转起来。现在的他并没有什么书籍和药剂需要调配,受了伤的年轻国王也在休息。于是,得以有这一难得的闲暇时光,巫妖悄无声息地从营地里溜走了。

没有任何人和生物注意到这紫黑色的身影飘向港口不远处的山坡——巫妖把气息掩藏的很好,尽管所经之处还是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枯萎痕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克尔苏加德轻轻地叹了口气,呼出的冰冷气息让一条略过头顶的树枝打了霜。

天灾的入侵使得洛丹伦的一切都被彻底影响了——只是不同于银松森林的重灾区,希尔斯布莱德的大部分区域还是维持了原貌,远处的雪山依旧巍峨,欺负的山坡也依旧翠绿,只不过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目之所及不见活物,空气中也尽是腐败的气息。

这样很好,克尔苏加德心想。他从不是一个在意外部环境的人,只需无人打扰就好,他很久没有像这样远离食尸鬼独处过了。

就像他现在这样,只身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山坡上。他走了挺远,远到没法感受到来自港口的一丝一毫的亡灵气息。这里只有几间破败的小房子,一座只剩支架的谷仓磨坊,一片早已耕耘不出任何东西的农地。

以及两块杂草丛生的墓碑。

克尔苏加德低头看着这两块不起眼的墓碑。山间总是多雨,多年来深色的水渍早已浸透并与墓石深深地融为一体,无法看清上面的刻字只能用手去触摸,几十年的风霜也把墓碑弄得歪斜。但这依然让克尔苏加德感到恍如昨日,他甚至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三十多年前一位年轻的法师忍着心中无尽的伤痛,用手中的魔杖颤抖着将他的父母埋葬。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多年过去,克尔苏加德早已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痛苦,过去的伤痛已经结痂脱落,只在心上留下一条痕迹,再次抚上只会有淡淡的触感。如今他已获得永生,然而无论未来有多么无休无止,这里的一切都绝不会从他的记忆里抹去。

克尔苏加德每时每刻都记得这一切。梦想是一个奇特的东西,当你下定决心走到尽头时,中途会源源不断地汇入新的理由促使你走下去。波折的人生让克尔苏加德改变很多,美好的愿景被现实压碎,而巫妖王更不会允许他有任何正面的情感,他用许多手段毁灭了克尔苏加德心中仅存的光明,但他也忘记了一件事,若不是这场人生中的巨变,上天绝不会把这位天赋异禀的法师送到他面前。

这里是一切的起源,最初的萌芽,克尔苏加德在一路的风雨中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现在他回到了这里。这件事自然比不上什么复兴洛丹伦侍奉巫妖王的大事,却是他最无法割舍的执念。

他终于能再次见到他的父母了。

克尔苏加德无法描述他现在的心情,在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当他可以用通灵术复活双亲时的画面。他们会怎样推开木板,扒开土爬出来?他们的身体是否已经腐烂得没有一点完整的肉?如果他上前拥抱,这些脆弱的骨骼会不会碎裂在地?克尔苏加德并不在意世俗的目光,那些过往的悲伤,恐惧和绝望已经消失殆尽,如今的他只觉得坦然,他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

是时候了。

像平时召唤食尸鬼那样,克尔苏加德抬高他的手臂,凝结的寒冰能量让片状的长袍舞动起来,黑暗的魔法投入死寂的土地,接着他听到一阵木板上的抓挠声,土壤破开,一只骨手伸了出来,接着是另一只,两颗头骨。巫妖如此专注地注视着这一再寻常不过的复生仪式,生怕漏掉某一个细节。直到最后两具骸骨完全站在他面前,他才放下手。

当然,这场家庭聚会不太像传统意义上的那样。变化真大,克尔苏加德笑了笑,上次见面时,他们还有着丰满的血肉,黑发,灰色的眼睛,粗制布袍,热切的关爱和温暖的拥抱,现在只剩下保存的有点糟糕的骨头。克尔苏加德以不可置信的轻柔扫掉了父亲胸骨上的草根和土壤,他的母亲,噢,她的盆骨和胫骨已经不太完整了,遗失的部分或许已经彻底烂掉了。

“我想...”在短短的沉默后,克尔苏加德开口,他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的父母什么都说不了。这只是普通的人骨,况且时隔太久,灌魔过度会导致完全崩坏。“抱歉,没法让你们说话,但...真没想到还能在见面。”他变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真高兴你们不是葬在墓园里,否则现在会有很多‘人’来打扰我们了。”

他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好。克尔苏加德再次沉默下来,他只想好好享受这生命中难得的一刻平静,上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在他死时。

如果此地正好有人路过,会看到这奇怪的一幕:灰色的天幕下,一只巫妖站在两具骷髅前,静默得如同三座摆在破败草地上的雕塑,只余山间呼啸而过的冷风吹起紫黑色的法袍,和不时掠过天空的乌鸦——当然,这里没有活着的人了。

一阵窸窣的响声打破了这一切。有什么在树后面,克尔苏加德很快发现那是一只觅食的狼。天灾的入侵彻底破坏了此地的生态,这些动物们都被瘟疫感染,成为半死不活的生物,不会攻击任何人,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最普通的亡灵,浑浑噩噩地四处游荡。

“别担心,它不会偷我们的羊...”话音未落,这只狼却突然盯着克尔苏加德弓起身子。这很奇怪,他没有展示出任何威胁。当他再次面对他的父母时,却看到他的母亲飘了起来,两具骸骨的胸腔里弥漫着死灵能量。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等一等,两具刚刚复生的骷髅便冲向那只被感染的瘟疫狼,轻易地扭断了它的脖子并用死灵法术炸裂了它的身躯。克尔苏加德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着这对护子心切的父母回到他面前,暗绿色的狼血从骨尖滴落,在草地上腐蚀出一小块凹坑。难道他们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在他紊乱地思索着这一切时,他看到对面的眼眶里闪出青色的亡灵能量,接着有什么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的杂音,像是从破损的喉咙里发出的那样,但克尔苏加德却听得无比清晰。

“为了...天灾...”

有什么在克尔苏加德的心中碎裂了,沉重地,毫不留情地毁灭了他某些许久以来一直守护着的东西——27岁时那些如海啸般的痛苦再一次席卷了他,他仿佛再次变回了当初那个无助的年轻人。

为什么,这一切竟然是这样的结局?克尔苏加德看着他的双手,第一次觉得这双骨爪是如此的嶙峋恐怖,再次看向望着挚爱的双亲,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是如此陌生。

这是他们,却又不是他们,他只想要那个从始至终一直爱着孩子的父母,而不是什么亡灵天灾的奴隶。

多么讽刺,他的毕生所学玷污了他罪大恶极的人性中仅有的“瑕疵”。

一定有什么错了,肯定有什么搞错了。克尔苏加德已经是这片大陆上最顶尖的亡灵大师,但他依然遗漏了什么。克尔苏加德很快冷静下来试着回忆那些他最可能错过的部分。如果还有什么人的通灵术比他更强大,那就只有...

黑魔法艺术最杰出的部分,死亡与复生...

他的记忆开始回到了某处寂寥黑夜里的雪原,无尽阶梯终点的王座...

“死亡不是终结,是新的开始...”

“这个世界上,唯有亡者不会背叛...”

“我将赐予你唤醒亡者的力量,他们都将臣服于你...”

“但...你要为此失去一切。”

克尔苏加德从冰冷的回忆里醒来。他记起来了,今日的一切早在当初他献出自己时就已经决定了。通灵术的存在本就是用来征服,亡者唯一还能存留于世的意义也只是为了服从。这是他在纳克萨玛斯所学到的一切,他最初学到的一切。他本该记得的,但这支撑他一路走到今日的夙愿蒙蔽了他的双眼。冰冷的幽光在他的胸腔内紊乱地搅动着。尽管现在他的感受已经不再被任何人看到,但他那强大的主人怎么可能会不懂他这卑微的小小心意?克尔苏加德想起在发誓永远属于天灾时,巫妖王残忍的笑声中带着一丝戏谑,他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是如此愚蠢。

有东西轻轻地落在他的肩上,克尔苏加德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手。当他的目光顺着向上并发现这一落差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下来,长长的巫妖法袍在身下散成一大片——静坐在地地沉思,是他从小到大,从生到死都保留着的一个“惯性”。

这只骨手属于他的母亲。克尔苏加德疑惑地看着她的举动。如果他们已经是属于我的召唤物,那么为何会做出我并未下达的指令?克尔苏加德凝视着那颗充满亡灵魔法的头骨,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接着,他恍然大悟。

她在和他说话。这位母亲以这样沉默的方式在与挚爱的孩子沟通。克尔苏加德的肩膀以几乎微不可见的程度颤抖起来。

“我亲爱的,可爱的小克尔啊...不要感到恐惧,因为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年幼的克尔苏加德懊恼泄气地垂下手,第四十天了,他被卡在法术书的这一页一个多月。在此之前还没有他读不懂的内容。可这个,寒冰箭的塑形,水系法术最基础的基础。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么他将永远无法成为一个法师,而是一个只会魔法原理的学者。严重的挫败感像一只巨大的怪兽,一点点吞噬这个幼小的孩子。

当他眼中的世界因为焦虑而天旋地转时,一只手轻轻落在他的肩上。是母亲。克尔苏加德却还是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于是这位慈爱的妈妈蹲了下来,轻声安抚了失落的孩子。小克尔苏加德的眼中装满了强忍着的泪水,他的父亲也在身边,可他却听不清他们两说了什么。房间很黑,可他却能看清父母的容貌,散落在身边的法术书,壁炉里温暖的火光在他的眼中再次跳动起来,而他则坐在地上,这个黑暗世界的中心。

“不要害怕...小克尔。站起来,接受它,只有那样你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那就是他所记得的全部了。山坡上的寒风呼啸而过,将沉思的巫妖带回了现实。克尔苏加德站起身,那只瘦弱的骨手从他肩上滑落,现在,他又回到了平时那样,冷静而居高临下地审视现状了。

他失败了,不是吗?他的毕生所学最终还是没能带来他最想要的结果。但或许,这其实是最好的结局。克尔苏加德向后退开,他的父母根据他下意识地指令向前靠近,但克尔苏加德伸出手制止了他们。

“不...你们应该留在这里。”

没有人应该复活他们,直到现在克尔苏加德才真正理解通灵术的真谛,不是统御亡者,也不是完成夙愿,而是获得永恒的安宁。

“我已经站了起来,也不会再感到恐惧了,”克尔苏加德的语气依然像平时那样,却不见威严,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去完成,服侍一个国王,守护一个国家,但我仍然...”克尔苏加德张了张嘴,“爱”这个词最终还是被他含在口中没有脱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话已经不合适他说了。“...我仍然可以让你们引以为傲,你们造就了艾泽拉斯最伟大的巫妖。”

“我必须走了,我不会再回来看你们,也不会再想起你们,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克尔苏加德抬起手,法袍再一次随着充盈的魔力舞动起来。两条能量流如同淡青色的绸缎般从他身边飘向那堆翻开的泥土,在顶部轻柔地打了一只蝴蝶结。光芒闪过,原本破烂腐朽的棺椁变得宽敞华丽,即便没有月光的照耀,青黑色棺木也依然泛着清冷的光泽。

至少他能给他们一个更舒适的长眠。克尔苏加德分别轻轻地拥抱了他们,幽光盈满他的胸怀,他没有修复那些残缺不全的骨架,而是为他们换上合适的礼服长袍。白色的头纱和紫罗兰花束会很合适他的妈妈——克尔苏加德见过牧师主持婚礼的方式,或许葬礼也是一样的方式。

他目送着他们回到坟墓里,厚重的棺盖合上,土堆重新覆盖。克尔苏加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但地上依然留着被草根断裂翻开的痕迹,还需要再掩盖一下——

克尔苏加德猛地回过身,他太大意了,一只巫妖绝不能让任何人出现在他的能够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否则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而他现在就是太过投入以至于犯了这样的错误。

年轻的死亡骑士靠着树,手臂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无敌在他身边低头嗅着草,刨了刨土。

“我才刚到,”阿尔萨斯抱着臂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但我想草地上可能有一只巨大的蜗牛爬过——”

“我很抱歉,我不该不告而别。”克尔苏加德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阿尔萨斯当然无所谓,这却让克尔苏加德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中,恼火,慌乱,焦虑,尴尬,强装镇定,维持表象。

“您不该随意走动的,我的国王,您的伤口还没痊愈。”

“我很好,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阿尔萨斯突然意识到这样会伤害克尔苏加德的心情一般,没有继续反驳,只是皱着眉安静下来。“也许我平时应该给你多一些私人时间,巫妖。”

他的反应让克尔苏加德感到无比熟悉,他年轻的国王一直是这样的脾气。但这会持续多久呢?当他到达旅途的终点时,这份真实会永远离他而去吗?忧虑在他心头一闪而过,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无论他将要失去什么,这都是他的命运,他会坦然接受。

“感谢您的恩赐,我的国王。不过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在转身离去之前克尔苏加德再次让体内的寒冰能量流动起来,这一次是一个强大而剧烈的法术:他身下的土地发出被强酸腐蚀般的声音,数米范围内的草木尽数凋零,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迅速盛放的黑紫色玫瑰,铺盖了这片荒芜之地。妖异的花枝爬上墓碑,很快就将这厚重的石块深深地埋在花丛里。

就连阿尔萨斯也讶异于眼前的景色,他不知道要将视线更多的放在这块前所未见的玫瑰花田还是他无法猜透的副官身上。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他第二次见到克尔苏加德这么做了,上一次是在达拉然的紫罗兰城堡前。

“那么,你是在思念他们?”

“不,我不会再记起他们,”巫妖并没有在意死亡骑士话里明显的不满。

“我只是在跟他们告别。”






写在后面:

重要的事说三遍:

【hos app的背景故事是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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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要收尾的时候,突然得知这个官方app上的玩意是同人。作者写的很好,耶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就没想过是这么回事,然而,这种被骗的感觉是真的恶心。思前想后我又不舍得把快写完的删掉,所以还是发出来吧。总之这文就当做给自己的一个警醒,以后坚决不用app背景故事的任何资料,希望大家以后也别踩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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